好喜欢东市场的豆制品摊，没有找到水晶冠的忧伤已经消失了，我嚼着豆腐干 坐在爸爸的电动车后座，菜场里的鸡蛋糕又烤好了，香味钻进鼻子里，糕点师傅站在小摊子前面，穿着白白的厨师服 戴着高高的厨师帽，像国外的漂亮建筑。蛋卷、虎皮蛋糕、鸡蛋糕、肉松沙拉卷，通通只要四块钱。
每周五，我们都用雪花片堆城堡，完成以后就选出公主和骑士，打开大门，端端正正地坐上去，我卷缩的肩膀也前所未有的大开，昂着头希望自己可以更高一些，阿杰站在女孩子面前说，谁高谁才有资格做公主。小飞从医院回来以后，一直在家休息，没有他的那一票，我只是城堡里暂住的小奴隶，所幸公主纬佳好善良，阿杰指挥我去隔壁桌偷雪花片的时候，她拦住我说，城堡已经足够大了。
小贝..小贝，幼托班的电视机里还在循环《小贝流浪记》，我在流眼泪，教室的幽暗被一束光挤开来，像晴天终于来了，乌云灰溜溜逃走了，偷瞥木门的罅隙，小飞背着小书包的身影就在门口，他和他的爸爸挥挥手，然后被陶老师领进来。阿杰也看见了小飞，嘴唇慢慢地开合，他突然笑起来，说，“小鼻涕虫回来了”，小飞剃掉了头发，慢悠悠地走到我身旁的塑料小板凳上，“我把我的密码本送给你。”“等下课了哦”屏幕不断变色的光点拍在我们的脸上，小贝在我们脸上跑来跑去，人类的街道灰蒙蒙的..一直延伸，躺在它柔软的小爪上，命运，像一个在剧本字眼里哭不尽的黑洞。
“小飞！怎么没把书包放滑梯上，还交头接耳什么呢？”
不敢回头看陶老师，我们端正在小板凳上的身体，手却一直紧紧拧着膝盖，把涤纶裤拧出一条条褶皱。
我把小飞的密码本放在书包最小的内隔里，粉色的，缀满珠子和闪片，就像一个亮晶晶的首饰盒，只有人鱼公主的裙子铺满了大海的蓝色。
周五又到了，我的书包还没有被打开过，我相信这件事，那天我做错了三道数学题，老师说我只有写名字的时候最认真，小飞在作业课上睡着了，我看见他黄色的小衣服被拧做一团 像一只巨大的藤蔓吊起他整个身体，小飞刚剃完头发的脑袋长满了苔藓一样的小刺，房间吊灯的水晶蝴蝶一样旋转，下一秒就要跌落下来。小飞递了空白的算术本上去，然后跑过来和我还有纬佳一起扑进雪花片里，他说要做一个巨大的城堡，拥戴我做公主，要大度地把今天的动物饼干分他一半，长颈鹿、小考拉，它们会进入我们的国度吗，小飞一片又一片地卡在一起，拿在手里端详的时候，被老师喊走了，我扭过头去看，就只看见一只黄色蝴蝶闯进教室里，被阿杰碾死了，他看着翅膀拼图一样完整叠在一起，科学周刊上说，没有阳光，蝴蝶就没有颜色。没有颜色的蝴蝶 我还会喜欢吗 还能看得见吗，它飞过湖泊的时候，还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吗。
李老师拽着小飞的身体摇在半空，陶老师举着长长的竹板一下一下打落他脊纹上的薄片，只剩下红色的条纹在他的皮肤上越勒越紧，弯弯曲曲的小虫在雨天搬运着墙角一只粉碎的蝴蝶尸体，我看见小飞的鼻血一滴一滴掉在教室的木地板上，啪嗒啪嗒，他握紧的小手突然松开了，一片雪花片掉在地面上，“平躺！平躺！”电视机里小贝的妈妈在墙后呜呜咽咽地喊，小贝在墙外踮着脚不停地把身体送过去，“小贝..小贝…”
“妈妈..妈妈…”小贝流着眼泪，在冰冷潮湿的街道角落睡着了。